从前有个糊纸灯的年轻人,他家世代都是糊纸灯的,村里人少,他去了远远一个县城,纸灯生意很好,他攒够了一笔钱,打算回家去,却也没写信,想给父母一个惊喜。
那天下起大雨,他想着家里会不会也下那么大的雨,一边把纸灯用粗麻袋细麻布层层叠叠得收好,慌慌张张跑回住处。
天色很黑,只有一瞬的电闪雷鸣会把大地照得惨白,他摸进了一条林子里的小路,忽然胸口上一阵剧痛,一柄刀子穿过他的身体。劫匪摸走了他裹得仔细的布包,却忘了取走他腰间的银袋,他躺在地上,血水和雨水流在了一处,他意识模糊地叹气。
家里不知道他怎样了。未娶妻生子。这劫匪竟连最贵重的钱袋都没顺走,造孽。
他迷迷糊糊的昏过去,死了。
结果他尸体还没冷透的时候,一场瘟疫在这个镇子里爆发了,死了很多很多人,他在树林里等了好几日,等到他尸体腐得自己也认不出来时,勾魂鬼都还没找上他。
他只好四处去走走。先前茶铺里一家子死了好几口,卖花的孩子死了,乞丐们死在一处,尸身也无人打理,空中飘了许多白色的纸钱,街道也空了许多,他在夜里悄悄的抓了好几只染了瘟疫的鸡,一路提到他尸首那里,一并埋掉了。 这位兄台。
他虽然是个鬼,但也被这人声吓个半死。
请问三元镇怎么走呀?
卖灯的往镇上指了指,那个年轻书生与他道过谢便走了。
书生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,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穷乡僻野干嘛,还正赶着这季节来。
有意思的是,卖灯的把那些得瘟疫的死的人啊活的牲口啊埋得差不多的时候,回县城一看,似是瘟疫过了,镇里还新立了土地庙,人们纷纷去祭拜。卖灯的不傻,那书生是个看得见他的,要么是鬼要么神仙。
虽有土地庙了,书生却住在县城里,还在一个学堂里讲书,没人发现他有什么不同,待他也挺亲切的。卖灯的挑着阳气不重的时段去听课,后来黄昏时下课了书生也不收拾东西走,就在学堂里备课,卖灯的听的入了神,直到书生收拾东西了,他才飞快地离开。
勾魂鬼估计真的忘了他了,他也觉得这样挺好的。
春去秋来,竟然就这么过了一年,瘟疫过后的一年,镇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,但几乎每一户人都在准备祭奠去年死去的亲人。卖灯的走在街上,有些恍惚,脚上不由自主地走到学堂。
书生在给学生讲去年瘟疫的事,表情有些哀伤,却忽然微笑起来,讲起他家乡那里每当祭奠的时候会为逝者燃引魂灯,成片成片的纸灯非常好看。
一个学生说,我们以前没事也放灯玩,以前镇上有个卖灯的,手艺很好,但后来不见他在卖灯了。另一个学生插嘴说,会不会得瘟疫死了,又一个说,我记得他瘟疫前就不在了,学堂里叽叽喳喳的,听的卖灯的有些恍惚。他最后只听到书生召他们今晚一起做纸灯,孩子们很高兴,跑回家拿细竹竿儿和纸片什么的。
书生在学堂里摆弄着材料,一脸苦恼的样子,卖灯的走过去,书生抬头看着他,一脸惊诧。卖灯的一声不吭,很快地糊好一盏灯,接着又糊了一盏,书生在一旁看着,他学得很快,马上就糊了个一样的出来了,他抬头想道谢,卖灯的不见了。
晚上一众孩子糊好了灯,大大小小的纸灯在整个镇子飘了起来,书生走在街上看着,脸上露出些许欣慰。忽然他见到自己学堂那里亮如白昼,正奇怪着,大片大片的纸灯飘了起来,他数都数不清,趴在窗口的孩子们望着这一幕大喊,这一定是卖灯的做的。
卖灯的刮刮鼻子,站在林子里,问身旁的勾魂鬼说,你看,我一点都没退步,好看吧。勾魂鬼吐着舌头没说话,拷上他走了。
学堂那儿的灯被风吹着,缓缓的尽力的往卖灯的方向飘去,却是再也跟不上了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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